亲历汶川大地震心得感想之二:梦中醒来

(二)梦中醒来

时间过得飞快,五点过了,病人还在向医院涌,很显然下班成了奢望。派出刘所长调来花篷布、门板、脚手架和挖土机,平了一块油菜地,搭了简易帐篷,匆匆地,还来不及用挖土机给我们掏一个坑当厕所。这便是在医院所有的人今晚过夜的地方。天眼看就要黑了,我们一边接收病人,一边抬门板将病人转移到帐篷下。一直忙到深夜,没有推倒的油菜杆和夜色,就勉强成了我们大小便时的天然遮羞布。乘着帐篷里的灯光照着,也许在你不小心的转身,就可以看见解便的人。人一下子又象回到原始社会。什么几千年兴起的文明和人的尊严就这么一震,被震得不见踪影。

晚上不断有城里的人到我们医院来探望家人。听来的人说都江堰比中兴还震得凶,死的人很多,倒塌的房子也很多。每一个来的人都哭过,眼睛红红的,见到亲人都又互相抱头痛哭,承受了一下午的惊恐在亲人肩上随着眼泪哗哗地淌出来。敲打着还在无情震动的大地!

整整一下午的抢救,由于医护人员和医院领导都没有时间准备吃的和喝的,对医护人员来说,和平时比这突如其来的高强度体力活,我们真的感到了累口渴和饥硪。也有病人见我们一下午都在忙,顾不上喝口水,就在抬病人时,将自己买的送给了我们。等待把病人吃的安顿好后,我们从农家找来开水,有的只泡了一桶方便面,有的只吃了几个沙琪玛,这时的饮食,不需要什么“文化”来伪装。如果能有一根火腿肠都好。有时哪怕就是一口水也行!听下午买水的人说,水都买到了十元一瓶。后来甚至还干脆不买了。平时一元钱一瓶的水,就这么一震,商家震除多少所谓不值钱的良知,就震来多少血腥的利润!当然如果这样想,在这个求生的时候,区区十元的生命之水,还会感到贵么?毕竟十元钱远远轻于人的生命!顺着再想下去,卖与不卖,卖多卖少,商家就成了玩弄上帝生命于股掌之间的神了。在这大地震的特殊日子里,在医护人员自发的实行人道救助的日子里,我们为病人辛苦的付出,为了病人获得伟大而宝贵的生命,我们渴求只需填饱肚皮,此外没有一点物质上收获。可我们还是听到这些声音,我为我们医生的职业不能医治人思想而感到缺憾和做医生的无奈!

那一整夜,连同很多家属,一起住在医院这个本来就简陋的篷里,我们很多医护人员都无处可躺,根本睡不了觉。病人在疼痛地叫喊,我们各科的临床医生分组巡视病人。为病人治疗的药物,还是我们下午冒着余震的危险一次又一次地到药房抢出来的,十分有限。现在,解热止痛的只有口服的扑热息痛、罗通定、布洛芬和曲吗多,消炎的也只有口服的阿莫西林和头孢氨苄,输液的药只有平衡夜和少量的甘露醇。由于我院更不能对病人作进一步的手术治疗,就由成都的120来接病人,转运病人前,我们都有内科,外科和骨科各一个医生对病人作协商评估决定,按由重到轻排先后顺序转运病人。但还是有部分病人和我们还争吵。

为了给女儿找个可以平躺的地方,我向一个上肢有骨折的女病人讨了一处,妻子就在女儿旁边坐在地上打了一夜的盹。大约半夜两点,天下起了雨,雨越来越大。我想给妻子找一块转走了的病人睡过的门板,以便让她不至于坐在泥水里,好几次,都在我抬走病人时,被其他病人拿去了。我也不好去要,毕竟我是个医生。我也不能计较,只是想,其实医生有时也有困难,一样需要其他人理解和关照。

第二天,雨还没有停。我们都感到有些冷,我冒余震的危险,淋着雨到老医院楼上取了些衣服。我们所在的油菜地经过一夜的踩踏,早已泥淋不堪。我们还是只有在这泥淋里守护着没有转走的病人和接诊新来的病人。救济的方便面来了,我们早饭有了着落,中午就是耆亭园送来的稀饭和一些泡菜等。稀泥田里的我们犹如大树上的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。电话依然打不同,失去与外界联系的我们在生死边缘挣扎着,顿时感到那么孤独,那么无助!中午刚过,妻试打过无数次的电话突然可以打通了,得知女儿的外爷来接她了,我们也打算暂时先回家,一来本身也没有多少事,二来也可以减少些食物消费。

街上的车很少,我们本打算包一辆车,比平时贵一点都行。一辆经常在中兴打野的面包车开来,热情地问我们走哪里,我们告诉他到大观,他说要150元。随同我们四人的还有骨科护士阿何,司机说看在阿何曾经护理过他,就收100元,我们觉得这大约十公里的路要价太贵了,就没有上车。后来找到一辆外地的面包车把我们拉到安龙——离中兴更远离家更近的一个镇上,没有要一分钱。后来有一天坐车回中兴,在车上听说,成都当天就开来很多出租车,免费在接送着都江堰人。我听后,为成为象打野司机那样的都江堰人而惭愧。
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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